张哲瀚接到电话时,他正在操场上看着学生们跑圈。
初三的学生,朝气蓬勃,祖国的花朵开得正是明媚的时候。
“报告老师!跑完两圈了!”
体育委员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,此时站得笔直,气喘吁吁地说。同时所有半大孩子滴溜溜的眼睛统一望向张哲瀚,眼里充满着同一种诉求——
“行了,解散自由活动吧。”
张哲瀚刚刚说完,一个班级三四十个人全部作鸟兽散,女生们躲进阴影里形成小团体聊天,男生们抱着篮球打成一片。
运动裤里面的手机响了好几次,张哲瀚看了一眼各做各的学生们,还是接起了电话。
“喂?我有课呢,等会儿再……哦……谁?……啊,行吧,我等会儿去找校长请假。”
张哲瀚摞下电话,几个女生已经八卦地看过来了,他对她们说:“看啥?想跑步啊?
女生们立刻头摇得像拨浪鼓,其中一个大胆地问:“老师,你女朋友吗?”
“我妈,”张哲瀚说,“你们几个一天到晚怎么这么八卦……女孩子应该多运动运动,咱们玩砸沙包怎么样?”
所以,张哲瀚的远方表舅去世了,父母都在国外旅游,这次叫他父母回老家吊唁。
请好了五天的假,不为别的,因为他们老家的习俗是葬礼前要停尸一周,然后找村里会看事儿的做一场超度法事,把死者轰轰烈烈地下葬。还有就是因为他的老家在一个极其穷山恶水的地方,要坐飞机,转火车,转大巴,再走上几十分钟。一趟下来得缓上两天。
不知道这次回去能不能碰见他那几个发小。小雨和苏苏在他十岁搬出村后一直有断断续续的联系。唯有俊俊,十岁以后再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了,要不是这次回来让他回忆良多,张哲瀚还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。
俊俊到底叫什么来着?又长什么样来着?……
此时,被大巴丢下来的张哲瀚已经在大太阳下拖着行李走了快半个小时,竟然一个人影都没看到,连路过的驴车都没有!是不是走错了?二十年没回过村子的张哲瀚只能凭着记忆走,手机地图?里面根本找不到这个村子!
正午当头,他快要被晒晕了,连视线和听觉都开始变得模糊。不能再这么晒下去了,恐怕会中暑。
土路左侧的高梁地里突然窸窸窣窣地抖动,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,马上就要冲出来了!
张哲瀚吓得一个机灵,屏住呼吸——高梁地里面蹿出一个人,这个人头上戴着一顶草帽,看不清脸,穿着破旧的汗衫,裤子松得不行只能用绳子扎起来,脚上是一双被泥糊住的大拖鞋。不过这都不是重点,重点是他推了一辆二八自行车。
“师傅,能让我搭一段路吗?我去前面的青竹村。”张哲瀚眼睛都亮了,扒着车后座就不松手了。
“青竹村?”这个人的声音还挺好听的,“青竹村在你身后呀,你都快走到梅家庄了。”
“在我身后?”张哲瀚猛地回过头,果然,一个刻着【青竹村还有2里地⇒】的木牌子就绑在他身后的电线杆上。
真是奇怪,竟然走过了这么多。可能是太阳真把他晒晕了吧。
“走吧,我正好也要回去呢。”张哲瀚认为的大爷摘下帽子,竟然是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男孩,脸上蹭了泥巴,对着他笑的时候特别晃眼。
这个人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脸,脱口而出:“诶?张哲瀚?”
“你认识我?”
“是我呀!我是龚俊,俊俊,咱们小时候一起玩儿来着,你不记得了?”龚俊歪着头问,神情莫名的有些悲伤。
原来惦记了小半天的发小俊俊就在眼前!张哲瀚干脆靠上自行车后座,拍了一把龚俊露在外面的大白胳膊:“俊俊!怎么会不记得,你脸上糊着泥巴我都没认出来!小时候干巴瘦的,怎么长这么高了!”
两个人坐在同一辆自行车上,龚俊慢悠悠地骑着,张哲瀚在后座一手抱着行李,一手扒着车座子,不停地搭着话。
“听说你现在在一个省城当老师?”龚俊说,脚下慢悠悠地踩着踏板。
“哦,是体育老师,算不得什么正经教师。”张哲瀚死死地抠着车座子,瞳过这破路怎么这么多坑坑洼洼!他好几次都差点摔下自行车!
张哲瀚还想问一句龚俊现在在做什么,可是很明显,他的发小并没有走出农村,依旧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,问出来龚俊要是觉得自卑就尴伦了……
所以他问:“你们家地里的高梁长得挺好的哇?”
“哦,那不是我家的,是我三婶家的地,三叔前一阵上房补漏的时候摔下来了,摔断了腿,这不,我今天正好有空,就来帮一把。”龚俊没回头,看不到脸上的表情,他又问:“对了,你怎么突然回来了?”
“唉,我表舅去世了,后天下葬。就是原来住村头第二家的那户。我父母赶不回来,让我代表出席一下回来吊唁。”
“哦对,张闻水是你家亲威……节哀顺变。”
这时,自行车越过一个大水洼,张哲瀚抠着车座边根本不够保持平衡,下意识地搂住了龚俊的腰。好家伙,肚子上几块硬邦邦像铁一样的东西肯定不是锄头。
“没事儿张者师,你搂着我吧,扶得稳一点。”
得嘞,张哲瀚抱着就不撒手了。龚俊的腹肌跟随着脚踏车的频率一下一下地跳动着,勾得张哲瀚心里有点痒。听说农村的汉子不会调情,干起来粗鲁又直白,吃腻了精致料理,偶尔也得换换口味嘛。看龚俊身上的腹肌,动起来一定带劲儿透了……不行!张哲瀚甩甩脑袋,得把对刚刚相认的发小的那些脐脏想法甩出去!
如果小雨知道了,又该骂他骚浪蹄子了。
得赶紧找些话题岔一岔。
“我发现村子里没怎么变啊。”张哲瀚说。他们已经进了青竹村的领域了,土路两边一户一户的小院子和记忆中一模一样,连栓在门口的大黄狗都好像和二十年前是同一条。
“因为年轻人都离开了嘛,只留下老一辈的人在这里,没人建设自然不会有什么改变,”龚俊说,“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老去撕人家对联的南边的那个杂货铺?”
记忆瞬间涌进张哲瀚的脑海,“记得,老板家里还有一个女儿,成天哭鼻子怪我们不带她玩儿。”
“老板的女儿找了一个城里的大老板,嫁出去啦,连带把老板也接去城里住了,那个杂货铺现在盘给我姨夫了。”
两个人嘻嘻哈哈地交换过去的事,张哲瀚才发现龚俊驮着他在村子里骑了一圈。
“张老师,你住哪儿啊?要不来我家?我家还有一个大通铺,咱们一一”
“不用啦,来之前已经和二姑打好招呼了,他们一家搬去县城,老房子刚空出来没多久,我正好住进去。”张哲瀚连连摆手,又说:“别叫我张老师,听着怪别扭的~”
“那行吧,小哲,我把你送过去,是不是村南头那个有棵柿子树的人家?”
张哲瀚放下行李,回忆刚才脸上带着泥点子的龚俊对他挥手说拜拜,心里怪不是滋味的。他觉得他有必要拉龚俊一把,不能让龚俊的未来在这臭水沟子里埋没了。唉,俊俊看起来没什么文化的样子,等回去以后问问小区里的物业还招不招人。
张哲瀚收拾好东西以后突然犯困,躺在小床上睡了一觉,梦里浑浑噩噩的,要不是门外的狗叫了一声,他恐怕到晚上都醒不过来。
对了,龚俊约他晚上去梅家庄喝酒叙旧,说五点来找他,这会儿差不多到时间了。
果然,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
打开门,外面站着的和离别时候的恐怕不是同一个龚俊,这个龚俊脸上白白净净的,穿着一件干净的淡蓝色T恤,和白色的短裤,耳朵上还挂了一对耳机,完全是城市男孩的样子。只不过这个龚俊皱着眉毛,一脸焦急。
嗯,当物业人员可以先放放,应该给他琢磨个模特经纪公司。
“我敲半天门了,你没事吧?”
“没事,刚才睡着了,”张哲瀚有点不好意思地说,“咱们走吧?想吃什么?哥哥请客!”
龚俊笑了,露出两排牙,可爱得要死。“梅家庄有一家烤串特别棒,好多县城里的都开车去吃呢,走吧,赶早去,去晚了没位置啦。”
张哲瀚微微仰头,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不由自主地说:“俊俊,你好帅哦~”
龚俊愣了一会儿,低下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后脑勺,一开口,只有嘿嘿嘿从嘴里冒出来。
这家烤串味道确实很好,用料也足,就是环境没有那么讲究。
就在这苍蝇馆子里,张哲瀚对着龚俊天南海北胡吹一通,还给小雨和苏苏打去了视频电话。龚俊可能有点腼腆,面对手机里面多年未见的小伙伴有点生疏,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。
挂了电话以后,小雨果然发来短信了。【张哲瀚你收敛一点吧,你看他的眼神好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了!】
张哲瀚扫了一眼,赶紧把手机揣进口袋。
龚俊酒量还不错,张哲瀚也没多喝,两个人喝得刚刚略有些上头之后就结帐离开了。
梅家庄到青竹村要穿过一片竹林,因为两个村子来往不少,这个竹林已经被踩出了一条路。正好他们两个还在兴奋头上,你一言我一语的,互相打闹着边走边扯淡。
竹林里太安静了,连蟋蟀叫都听不见。月亮也被一阵乌云遮住了,暗得脚下的路都看不见,张哲瀚还差点摔了一跤。七月份的夜晚本应该热得沉闷,可是竹林里和外面竟好像两个世界,甚至有些凉爽。竹影绰绰,不知从哪儿刮起一阵风,一股透心的凉气冲到张哲瀚的头顶,他随口骂了一句,正想说什么,就被龚俊拖出小道拉进竹林里了。
啊?这么野的吗?张哲瀚的嘴被捂住,整个人被圈在龚俊怀里,搞得他还有点激动。
“诶呦,急什么?我又不是不同意……”
“嘘!”龚俊重新捂住他的嘴,用气音在他的耳边说:“嘘,别出声,我们撞上东西了。”
撞上啥东西?我看你倒是撞进我心里了。张哲瀚没有说出口,也就老老实实地呆在龚俊怀里,顺着龚俊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一
张哲瀚一直是一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,可眼前出现的东西确实解释不了。
远处原本幽暗的小道上赁空出现了几道红色的光,还有一阵缥缈的音乐。那几道光逐渐飘过来,竟然是一支古时候的送亲队伍,送亲的每个人都穿着红色的大褂,头上戴着厚重的帽子。领头的几个人手里还拿着糊得十分诡异的纸人:眼睛直愣愣的,嘴巴上好像涂了血,脸颊上也红得不自然。队伍中间还不断有人向天上撒着纸钱。
张哲瀚实在憋不住了,他问:“这都……这都半夜十一点了……谁、谁家这个时候送亲啊?”
“大哥,别说话,等他们过去。”龚俊倒是淡定的很,好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。
这列队伍不知为何走得如此缓慢,张哲瀚忽然发现其中一个陪嫁侍女有点跛脚,身形也有些熟悉,好像他五年前因病去世的表姐。
那个侍女好像知道了他在看她,猛地把脸转过来,脖子扭成一个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,直勾勾地向他看过来,那张脸是灰青色的,瞳孔向上翻着露出了大片眼白,正是他刚刚想起来的表姐!
张哲瀚瞬间清醒,全身上下的毛孔都炸开了,这一切根本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!
整个送亲队伍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停下,全部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们的方向!甚至连纸人都转过来了,不知道是不是张哲瀚的错觉,纸人的嘴角好像裂得更大了!
突然,刺耳的嬉笑声钻进张哲瀚的耳朵里,他唯一的念头就是:完了,见鬼了,今晚恐怕要交代在这儿了!可恶!还没有尝到俊俊的味道呢!
龚俊叹了口气,主动把张哲瀚护到身后,开口说:“我们无意拦路,大喜的日子别耽误了吉时,快走吧。”
队伍那边的人没有动,依旧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的方向,轿子里传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,一阵阴风刮过,掀开了轿子的门帘,里面的红衣新娘戴着盖头,从轿子里面飞了出来!
“卧槽!”张哲瀚吓得不敢出大气,牢牢地趴在龚俊的背后,整个人都僵了。
那红衣新娘一个冲刺,伸着利爪向他们冲过来,张哲瀚下意识地闭上眼,然而那新娘却停在半空,好像她上面有一道屏障似的。
“别不知好歹。”龚俊说。
张哲瀚这才注意到身前的龚俊。他右手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铜钱剑横在胸前,左手夹着一道黄符,警告的眼神甚至有些恐怖。
新娘的身影顿了顿,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,确实没有再往前半步了,又哀怨地看了他们一眼,垂头丧气地飘回她的轿子里,四个轿夫立刻抬起轿来,一行队伍又开始晃晃悠悠地移动起来,没一会儿,就消失在这条小道上。
龚俊是一路架着张哲瀚回家的。
或者这么说,张哲瀚从刚才就没缓过神儿来,直到龚俊把张哲瀚按在床边坐下,烧了一壶热水,兑上红糖,把杯子塞进张哲瀚冰凉的手里后,他才想起来抓住龚俊问是怎么回事。
“俊俊……我们、我们是不是见鬼了?”
龚俊没有正面回答他,反而是问他最近运气是不是不太好。
“对啊,丢了钥匙、平路摔跟头、喝水呛到、莫名其妙被骂、丢了钱包、错过飞机……”张哲瀚仔细一想,他怎么这么倒霉啊?
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龚俊反问,半蹲在床前给他搓冰凉的手。
“大概两个月以前吧……”张哲瀚说,“好运气可能都用来遇见你了。”
龚俊的耳朵立刻红了,他低下头,在身上摸来摸去,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。最后,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绑着红线的铜钱,“你先拿着这个,这是五帝铜钱,是一种护身符,跟了我好多年了。”
张哲瀚接过那枚铜钱,问:“你给我了,你怎么办?”
“我?”龚俊忍不住笑起来,“不用担心我,他们不敢靠近我的。”
张哲瀚把铜钱攥在手心里,有些犹豫地开口问:“龚俊,你是谁呀?”
“你吓傻啦?”龚俊点了一下张哲瀚的脑袋,“我是你发小啊,你住村东头,我住村西头,天天一起掏鸟蛋,一起炸牛粪的发小啊。”
“不是,我的意思是,你身上又有黄符又有铜钱剑的,还能跟女鬼对线,她还被你吓跑了?你怎么做到的?”
“哦,这个啊。”龚俊坐到床边,依旧拉着张哲瀚已经暖和下来的手说:“不瞒你说,我家里是隔辈单传天师,我是第九代,开智比较晚,14岁才有一些特殊的能力。”龚俊说到这里笑了一下,“爸妈还以为我家的天师基因要葬送在我手里呢。”
“等会儿……”张哲瀚一下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,“你说啥?”
“你可以理解成我是职业天师,施法超度、看风水、破灾解难、姻缘摇卦、周易起名……给钱的我都干~”龚俊露出两排牙,怎么看都不像张哲瀚印象中看风水的江湖骗子,“哦对了,你表舅的超度法事也是我来做。”龚俊依旧笑得像个大狗子,让人忍不住摸摸头的那种。
张哲瀚也就这么做了,一边揉龚俊的头发一边问:“为啥不早告诉我呢……”
“你也没问啊,”龚俊笑呵呵地说,也不躲,“我怕我直接告诉你你会笑我。”
“不会、不会笑你,这都是很好的职业。”张哲瀚这才想起来一些模糊的记忆,以前谁家有白事的时候,确实是要请龚俊的爷爷去超度的。
“那,我先回去了?你自己没问题吧?”龚俊说着就站起来,还没等走上一步,手腕就被拉住了。
一回头,张哲瀚憋红了脸,吞吞吐吐地说:“别、别走……再陪我待一会儿呗……”
“哟,张老师也会害怕呀?”
“谁说我害怕!我是,我是认床,有点睡不着,你就陪陪我吧。”张哲瀚几乎用上了哀求的语气,拉着龚俊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。
“行行行。”龚俊拍了拍张哲瀚的手,让他放心,“给我腾个地方,往里挪挪。”
“嘿嘿~”张哲瀚立刻踢掉鞋子拽掉裤子爬上床,躺在靠着墙的那边,还不停地拍着床板说:“来啊俊俊,快来!”
龚俊噗嗤一下笑出来,“急什么?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要干嘛了。”然后才慢悠悠地脱掉鞋子,裤子,T恤。
两个大男人,也不会避讳什么。等到两个人都赤条条地躺在床上,关上灯,头顶着温柔的月色和耳边的蝉鸣时,张哲瀚才想起来,他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?
“张老师,手不老实!”
龚俊拍掉张哲瀚伸过来挠他痒痒的手,反手挠回去。一来二去就闹起来了,闹着闹着龚俊就骑到张哲瀚的身上去了。他不是故意的,他只是想摁住张哲瀚欠揍的双手罢了。
这一骑上来,就有点不对劲儿了。
龚俊把张哲瀚的手举过头顶,让张哲瀚本来就饱满的胸脯挤出一条沟来,他盯着那条沟入了神。
“俊俊……”张哲瀚轻声叫着他的名字,月光下的他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,勾得龚俊沉迷于盯着他的身体。
“哲瀚……”龚俊无意识地叫出口,才发现自己和张哲瀚的距离竟然已经这么近了,再有一拳的距离,他就能尝到张哲瀚嘴唇的味道了。还有张哲瀚的眼睛,他怎么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可以好看成这个样子?
龚俊飞快地翻身下来,躺在床上眼睛闭得死死的,“睡吧哲瀚,太晚了。”
张哲瀚一愣,他刚刚都已经做好准备了!没想到到嘴的鸭子都能飞!气得拿起手机给小雨发了一串不怎么友好的表情包。
第二天被邻居家的鸡叫吵醒,张哲瀚揉揉眼睛坐起来,龚俊不在。他穿上衣服,撩开门帘,发现昨晚床边的人正坐在小板凳上,背对着他,摆弄着什么。
龚俊好像察觉到了什么,转过头对他笑笑:“你醒啦?来吃点东西吧?”
茶几上摆了两个空碟,一屉小笼包,还有装着三个茶叶蛋的瓷碗,以及两杯塑封好的豆浆。
张哲瀚的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。他坐到另一个小板凳上,拿起一个小笼包就塞进嘴里。这小笼包皮薄馅料足,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,满齿留香。
“这是你做的?”张哲瀚疑惑地问。
龚俊笑了笑,把吸管插进豆浆,递给张哲瀚,“我哪儿有时间做这个,是早市买来的。”说着,他又剥了一颗茶叶蛋,放在张哲瀚面前的碟子里。
这一天张哲瀚和龚俊去了他表舅的灵堂祭拜,和守灵的表哥寒暄了一阵,又去看望了一下村子里唯一的小学,张哲瀚还掏了一干块钱。
一趟下来,张哲瀚很难不发现村子里的人对龚俊的态度,好像有些畏惧,又带着点钦佩,好像这个人是什么天上来的神仙,而不是从小在这长大和几个小朋友一起偷鸡摸狗的邻家小孩。
“俊俊,我怎么觉得他们有点怕你呢?”
张哲瀚问,嘴里哺着一颗龚俊姥姥家里摘来的大苹果。
“怕我的职业吧,”龚俊说,“也正常,估计没什么人会想和我这种成天满嘴牛鬼蛇神的在一起吧。”
“呸!哪有的事!”张哲瀚拍了他一巴掌,“我不是和你鬼混一天了吗?”
不知道是不是“鬼混”这个词戳中了龚俊的笑点,他笑得弯下腰,好久都没缓过来。天刚刚擦黑,张哲瀚借着路边支起的电灯泡看着龚俊的笑脸,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很可爱。
“行了,我回去了,明天表舅下葬,再然后我就得回去上班了……”
张哲瀚这么说,是想让龚俊抓紧时间和他纵情声色,寻欢作乐。可是龚俊只是点头说好,还说明天还要准备一下超度的东西,就走了。
“妈的,不识好歹……”张哲瀚关上门后泄气地骂了一句,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亏得慌,顺手给三个人的小群里发了一连串花式猫猫生气的表情包。
小雨和苏苏大概知道张哲瀚是什么德行,没有一个回他的。
等待回信的张哲瀚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。
半梦半醒醒间,张哲瀚觉得有些冷,他伸出手想把被子拽上来一些,却摸到了一个干巴巴像树皮一样的触感。
他睁开眼睛一看,模模糊糊地看到天花板上好像趴着个什么东西,巨大的像个人影。一瞬间张哲瀚的头皮就炸开了,他一个翻身坐起来,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向天花板的那个角落照过去——
什么都没有。
张哲瀚拍了拍自己的胸脯,可能看错了吧。他关掉手电筒,又抬头看了一眼——那个黑影又回来了!张哲瀚重新打开手电筒,那里依旧空无一物。
太奇怪了。
他有些颤抖,保持手电筒打开,壮着胆子下地把灯打开。虽然只是一个昏暗的直接用电线吊起来的简陋电灯泡,可是有这么一束光,他的心还是踏实不少。
再次躺下,可就没那么容易睡着了。
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地,张哲瀚闻到了一股子香灰味儿,和今天早些时候祭拜表舅时灵堂里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余光一闪,床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抽回去了。正恰好,头上昏暗的电灯泡闪了两下,灭了。
卧槽,不是吧……别、千万别啊!
张哲瀚嘀嘀咕咕的,颤抖地拿起手机再一次打开手电筒,一边抗拒一边强迫地把头探到床下看去——
床下有一滩黑色的液体,腥鼻难闻,不知道是什么,反正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。不过还好,没有其他的东西。
张哲瀚刚放下心来,一抬头,对上一张翻着白眼的灰青色的干瘪的脸!大张着嘴巴,口腔里喷出恶心的血沫子。张哲瀚极度的恐惧从心头蹦出来,尖叫冲到喉头,竟然被喷在脸上的血沫子压回去了。他手忙脚乱地靠在墙上,眼神里全是惊恐,生理性的泪水无意识地流下来,不知怎么,那女鬼好像更开心了。
这女鬼穿着一身红嫁衣,头上戴着凤冠,阴沉沉地盯着他笑,笑声钻进脑子里,比听到手指甲划黑板还难受。女鬼一点一点靠近,把张哲瀚逼到墙角,没地方可躲了!
对了!龚俊给过他一枚铜钱!张哲瀚慌乱地拽过被他扔在床上的裤子,在里面翻到了那颗铜钱。这枚铜钱拿出来的瞬间,那女鬼就嗖得一下消失了。
张哲瀚立刻哆哆嗖嗖地拨出龚俊的号码,并向天祷告龚俊可别有了晚上静音的习惯。
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
在这张哲瀚人生最长的三秒中,他死死地握着手机,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。
“哲瀚?怎么了?”
龚俊的声音带着点鼻音,听起来黏糊糊的。可张哲瀚现在可没心思欣赏低音炮。
“救我!!那个新娘又来了!”张哲瀚对着电话一顿喊,对面的龚俊差点把手机扔在地上。
“我马上去!让我先准备一点东西!”龚俊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,“拿着我给你的铜钱,一定要拿好!这样那些东西就靠不了你的身,最好闭上眼睛,记得无论有什么动静都要稳住,千万不要吓破胆,万一离了魂就不好办了!”
“好、好,你快来!”
刚刚挂掉电话,张哲瀚就被一阵风掀倒了,手中的硬币也滚到地上。还没来得及下床去捡,就又对上了那个鬼新娘!
鬼新娘这次狞笑着把他压在床上,一动不能动,身上的嫁衣化成了长长的红绳子,把他整个人捆起来,沙哑又刺耳的声音说:“你跑不了了——”
张哲瀚这时候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,猛地推开鬼新娘,用一刹那的时间滚到地上,拿起那枚铜钱牢牢地握在手里,手心都握出了血痕。
鬼新娘有些犹豫,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纠缠,张哲瀚怕得要命,嘴里冒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,鬼新娘又嗖得一下消失了。
张哲瀚立刻掏出手机给龚俊打电话,这次响了一声对面就接起来了。
“她又过来了!她长得好丑啊!”张哲瀚开始语无伦次地说,“俊俊、俊俊怎么还不来救我!”
“在路上了在路上了。”龚俊一边小跑一边说,听得出气喘吁吁的。
“好,我等你,你一定要快点过来啊!”听起来张哲瀚快哭出来了。
“要不别挂了,我给你讲故事吧,这样你不会那么害怕。”
“好,你说。”
“老师问小明,一根树枝上有五只鸟,猎人一枪打下去一只乌,树上还剩几只?小明说没有鸟了,因为都被枪声吓跑了。老师说不对,还剩四只,但我喜欢你的思考方式。小明反问老师说,有三个人在吃冰湛淋,一个用舔的,一个用吸的,一个用咬的,这三个人里谁结婚了?你猜老师怎么回答的?”
“嗯……我猜舔的那个。”
“嘿嘿嘿~不对,是手上戴婚戒的那个,不过我喜欢你的思考方式。”
张哲瀚很感激这个成人笑话,虽然不好笑,但是足以让他神经缓和了一会儿。
“开门吧哲瀚,我到了。”
龚俊轻叩院外的铁门,几乎是下一秒,张哲瀚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了,直接蹦进龚俊怀里,开始胡言乱语。
“好了好了,咱们进去说。”龚俊只能拖着张哲瀚的屁股,把他抱进屋内,放在床上。
张哲瀚则指着屋顶的一角,告状似的说:“就是那儿!有个黑影!一会有一会又不见了!还有床底下也有东西!”
龚俊一边听张哲瀚的胡言乱语,一边从他带过来的名牌双肩包里掏出一堆符纸,分别贴在门框上,床头上,天花板上。
“龚俊?”张哲瀚缩在床上看龚俊忙活的背影问,“这些符纸是驱鬼的?”
“咱们得把她捉住,但是捉住她就得先把她引出来,”龚俊说,“所以这些是招鬼的。”
看见张哲瀚一脸“你他妈在逗我”的表情,龚俊立刻解释说:“有我在呢,放心。”
莫名其妙的,张哲瀚还真放下心来。
“你的坏运气就像是滚雪球,一开始只是小失误,像你说的丢东西,摔跟头,后来会变得越来越严重,甚至可能因为这个丢掉性命。”龚俊拍拍张哲瀚露在外面的小腿说,“一般情况下我们是看不到阴魂过路的,得是运气差到一定程度,几乎大难临头的人才看得见,因为他们的磁场频率已经快和那边的一样了。”
“我要死了?”张哲瀚只抓到了一个重点。
“你的运气还不算太差,这不还有我呢吗?”龚俊朝他挤挤眼睛,表情看起来胸有成竹,“这个鬼新娘不知道为什么缠上你,咱们把她捉来问一问!你回床上躺着吧,剩下的交给我就好。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出声哦~”
龚俊从包里又掏出装着糯米的保鲜盒、一个铜钵、一串兔脚、几根红线、一袋密封好的鸡血、以及一盒香。龚俊把那些糯米撒到张哲瀚床上,告诉他这些可以让女鬼不敢靠近他,又打开鸡血,腥臭的血腥味一下子充满了整个房间,他却好像早已习惯了这股味道,娴熟地把鸡血倒进铜钵里,用兔脚沾着血液在地上画了一个看不懂的符咒,还不算完,最后点上三根香,把用香薰过的红绳绑在张哲瀚的小指头上,另一头绑在自己的小指头上,这才完事。
说实话,张哲瀚有点在意这根绑着他俩的红线。
龚俊也察觉到了,他解释说:“用香火薰过的红绳把咱俩绑起来,会混淆鬼新娘的嗅觉,到时候她就只闻得到你的味道了,否则我在这里她不敢现身。”
“哦……好吧。”张哲瀚说,对这个解释有点失落。
龚俊躺在张哲瀚的身边,在额头上贴上一张符纸,用来迷惑视线,鬼新娘会以为他是一根木头或者抱枕之类的东西。接下来就是安心等着鱼儿上勾就好。
张哲瀚躺在那儿,心跳得飞快,在寂静的夜里别提多明显了。龚俊问:“紧张?”
“有点儿,一想到那个鬼新娘的脸我就……呕……”
“没事儿,张老师,”龚俊悄悄地拉住他的手,“害怕就抓紧我。”
不知道过了多久,就在张哲瀚快要和龚俊手拉手睡着的时候,忽然一阵邪风,嘭的一声把窗户撞开,两条红色的绸缎顺着窗户飞进来,牢牢地缠在张哲瀚身上。他越挣扎越紧,都快要呼吸不上来了。
龚俊在身边并没有让他的恐惧减少多少,但是那家伙只是冲着他摇摇头,告诉他别挣扎。
紧接着,红色绸缎的主人也从窗户飞进来了,那绸缎原来是她的袖子,她再一次停在张哲瀚的正上方,伸着又长又红的舌头想要亲他!张哲瀚被绑得严严实实,只能别着头躲开,另一面不停地给龚俊使眼色。
不行,还不到时候。龚俊计算着,一边看鬼新娘的身体慢慢向下降。
这边,张哲瀚快哭出来了,鬼新娘青灰色的脸干瘪得像僵尸,眼球向上翻着,正好死死地盯着张哲瀚,喉咙里不停地传出咕噜咕噜的恶心声音,身体吊在半空中,渐渐向下,离他越来越近了。
快贴上了,妈的。
就在鬼新娘贴到张哲瀚身上的那一刻,床上的糯米起了作用,把她的衣服粘到糯米的地方烧得滋滋冒烟!女鬼凄哀地怒嚎,整个房梁都抖三抖。
是时候了,龚俊趁机在床上抓起一把糯米扔到鬼新娘身上,烫得她收回袖子,正好滚到地上刚刚画好的符阵里。
龚俊飞快地用剩余的红绳把鬼新娘缠起来,扼住她的喉咙问:“为什么要缠着他?”
鬼新娘的眼眶里竟然渗出了血色的眼泪,她的声音粗哑得根本不像个女人。她一边说,一边从口里涌出大量的黑色液体:“我……我要他来当我的新郎。”
“做梦吧,”龚俊嗤笑了一声,眼神里好像能射出刀来,“放弃他,我给你留一天活路,你还可以早点投胎。再纠缠下去只有灰飞烟灭。”
龚俊威胁女鬼时的神情冰冷到吓人,却把在一旁观看捉鬼直播的张哲瀚迷得五迷三道的。怎么会有威胁鬼都这么帅的人啊?艹!掐鬼脖子的手爆着青筋,看起来十分有力……
鬼新娘被掐得喘不上来气,捏过头狠狠地盯着张哲瀚说:“可是他太帅了——”
话没说完,就被龚俊彻底掐灭了,鬼新娘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化成一股红色的烟,风一吹就散了。
“不知好歹,我的人也敢碰!”龚俊嫌弃地擦擦手,一点也不惋惜。
张哲瀚整个人呆呆的,愣在床上还没缓过来。龚俊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,“小哲,结束啦,她不会再来缠着你了。”
“你刚刚……你刚刚说我是你的人诶。”张哲瀚突然说。
龚俊整个人看起来突然有些窘迫,庆幸现在是大半夜吧,不然他脸上的红色怎么看怎么可疑。
“嗯……因为你是我罩着的嘛,欺负你就是欺负我!”龚俊说。
“哦……”张哲瀚哀怨地说,“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其他想法呢。”
“那个,其实……也有的。”龚俊背过身去开始收拾东西,不敢回头看张哲瀚。
“巧了,我对你也有点其他想法,”张哲瀚坐在床沿上,两条小腿在地上晃来晃去,心情好得不得了。“今晚可不可以不要走?我害怕~”
张哲瀚这么说着,脸上可完全没有害怕的表情。
“大哥……你这是在试探我。”龚俊无奈地说。
“对,所以要不要来试试?”张哲瀚说话时的尾音上扬,很明显在撒娇。“就让我试试嘛~我们精神上都这么合适了,万一肉体上也合适呢?”
“合适会怎么样?”
“那你就多了一个男朋友~”
“那万一不合适呢?”
“电话拉黑,朋友圈屏蔽。”
龚俊这才回头,狠狠地叹了口气:“要命……”
今天是表舅下葬的日子,而已经九点了,下葬的关键人物还在和某个人鬼混。
“俊俊~再躺一会儿嘛~”张哲瀚趴在床上嘟着嘴,琢磨着怎么再把他刚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薅上床再来一次。
“不行,我得先回家准备好东西,法器什么的都没带,没法做超度。”龚俊急匆匆地穿上裤子,他当然想在床上和张哲瀚再多待一会儿,可是时间来不及了,十点就得开始念诵经书,要赶在正午十二点以前下葬的。
龚俊俯下身,吻了一下张哲瀚的侧脸说:“等下葬礼见。”
“唉~”张哲瀚叹了口气,翻过身,正好把自己的后背和两个屁股蛋子露出来。
龚俊一眼就被白花花的肉体吸引,穿裤子的手犹豫了一会儿……
最后龚俊还是来晚了,提着一袋子金铜法器,身上穿的道袍也有些凌乱,好在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。
张哲瀚在一众远房亲属的后方,偷偷越过人群看着认真做法的龚俊。龚俊穿着绸织道袍,头上的帽子把他的头发都压得翘起来了,怎么这么可爱?还有龚俊冷冽平淡地念着经文的样子异常帅气,周围好像有一种强大的气场把他和其他人隔开,和昨晚黏着张哲瀚要亲亲的样子根本就是两个人。
升棺起灵,孝子摔盆。
四个人抬着棺材,前方两个直系后辈打着引魂番和灵牌,亲属拿着哭丧棒分成两排,一路痛哭哀嚎,一起前往由风水先生——也就是龚俊,一早就挑好的风水宝地,挖坑埋葬。
这一切和张哲瀚的关系不大,他溜去龚俊身边,又不好大庭广众下牵他的手,两个人只能扭来扭去的,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下,在死者亲属嚎丧的BGM里眉来眼去,干着最黏糊的事儿。
下葬后,死人的部分就算结束了,活人的可没有。龚俊被家属拽着非要让他吃一口席再走,张哲瀚没办法,只能跟着一起去吃席,浪费了一些本应该很甜密的二人时光。一整天闹哄哄的,晚上八点多并可散尽才算结束。
张哲瀚今晚跟龚俊回家了,睡他家的“大通铺”。
也就一米五的通铺,两个人躺下还肩靠着肩呢。
“龚俊你是不是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琢磨怎么占我便宜了?”张哲瀚想起两天前龚俊说让他过来睡的嘴脸,才反应过来他以为的质朴笑容里面多了点东西。
“不比咱俩这两天睡那一米二都不到的小破床好嘛~”龚俊笑嘻嘻地凑过来,抱着张哲瀚的细腰就不撒手,撒娇般地说:“我想亲亲你行吗?”
张哲瀚这两天好像重新体验了一场初恋,心里的小鹿好像上了发条似的撞个没完!龚俊给他收拾行李也乱撞,龚俊给他准备早饭也乱撞,现在龚俊骑着自行车驼着他去公交站,看着龚俊骑车的背影也乱撞。
每天往返镇里的公交车只有一趟,错过了就得再等一天了。
龚俊把自行车支在一边,和张哲瀚一起靠着那根钉着站牌的栏杆,低着头,静静地拉着他的手没有说话。
张哲瀚以为他在失落自己要走呢,靠上去蹭着龚俊的肩膀儿黏糊糊地撒娇说,“没事的,我过一阵就会来看你~”
龚俊抬起头来问:“你还回来干嘛?”
这一瞬间张哲瀚拔刀的心都有了,心想说好家伙他还认真对待这段刚刚燃起火花的感情,原来龚俊这家伙只当寂寞时的无聊消遣吗?
还好龚俊嘴够快,他紧接着说:“我就住你隔壁城市,咱俩半个小时高铁的距离。”
张哲瀚懵了,他的认知一下子出现了偏差。
“你……你不住在村里?我以为、我以为你一直没有走出村子……”
龚俊笑了,“我有自己的工作室,这次回来就是给你表舅办法事的,比你来得早几天罢了。”
肯定是当时龚俊推自行车浑身是泥巴的农民样子让他先入为主了。张哲瀚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很多细节证明他根本不住在青竹村,比如他的家里也只收拾出了一间屋子,比如龚俊的那副贵得要死的耳机,他的品牌双肩包,干净得过分的衣服等等。
“我一直以为你是农村娃娃呢,”张哲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,“一开始还有点顾虑来着,现在好了,咱俩是同一阶级制度的伙伴!”
张哲瀚趁着现在四下无人,扎进龚俊的怀里说:“下周六去我那儿,哥哥带你吃好的!”
“乖乖,饶了我吧,”龚俊说,眼看公交车在远处冒出一个头,“我可等不到下周六,明天我把居丧的事情交代完就去找你。”
龚俊低下头,吻住张哲瀚的嘴角,“你跑不了了。”
公交车越来越近,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分开,龚俊目送张哲瀚上车后在车窗旁不停地挥手,像极了见到主人不停甩尾巴的狗狗。
张哲瀚隔着窗户也使劲儿地对他挥挥手,打开窗户告诉他快回去吧,太阳晒着太热了。可是龚俊没有听,愣是在窗外和他遥遥相望了两分钟,公交车启动后龚俊也没离开。直到看不见公交车的影子了,他才推着自行车离开。
张哲瀚的头靠在玻璃上,满脑子全是龚俊的身影,想到接下来要坐火车,还要转飞机,也不觉得苦了,心里反而甜滋滋的。
现在没有什么能破坏张哲瀚的心情,就连眼下的离别都是甜蜜的。
相爱的人不怕分别,短暂的离开是为了以后更好的重逢。
END.
(番外)
几年以后。
一个寻常的周末午后,窗外阴沉沉地下着雨,两个人又都不用上班,于是一起窝在沙发上无聊地找电影看。
“诶,这部有点意思。”张哲瀚刷刷地翻上去好几页目录之后终于停了下来。
电影海报上一张狰狞的鬼脸,瞳孔和獠牙阴惨惨地泛着血光,连海报上的标题文字都是一副滴滴答答向外渗血的样子。
“你……确定?”龚俊怀疑地转头看他,他可没忘记当年张哲瀚吓得整个人都缩到他怀里那样子。
“怎么,别告诉我堂堂天师不敢看鬼片。”张哲瀚大笑,顺手按了播放键。
“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,”龚俊正气凛然地说,“害怕的话可以来抓住我的手。”
张哲瀚应了一声,注意力已经被电影吸引过去了。
龚俊大概只有一半的时间是真的在看电影,另外一半完全是用余光观察张哲瀚的表现,看他有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,时刻准备好扮演那个“英勇无畏的好男友”角色。
“哈哈哈哈,你快看,好好笑哦——”张哲瀚笑得狠狠拍了几下龚俊的大腿,指着屏幕上长舌拖地飘荡在主角面前的女鬼简直笑得停不下来,完全盖过了主角的尖叫声。
龚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,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。原来张哲瀚是把恐怖片当成喜剧片看的那种人?这可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。
张哲瀚没注意他的反应,笑得几乎整个人都要倒在龚俊身上了:“这个鬼好笨哦,都不如当初我们在老家碰到的那只厉害。”
龚俊的大脑慢慢悠悠地转着,仿佛玩游戏卡在某个关卡地方怎么也过不去。当年那个小鸟依人的张哲瀚难道是专门来钓他上钩的?
“等等,所以当年……?”
“当年怎么了?”张哲瀚的注意力终于从电影屏幕回到了身边困惑的男朋友身上。龚俊的眉毛已经快要打结了。
“当年你大半夜那么害怕哆哆嗦嗦给我打电话,吓到话都说不清楚只敢往我怀里钻,全是装的?”龚俊问,心里大呼上当受骗。
“你猜~”张哲瀚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排牙,倾身在龚俊颊上落下一个吻作为回应。
算了,反正也不亏。龚俊想着,把小骗子搂过来又黏糊着追要了几个吻。
至于后面的事,反正他俩都没再关注电影里发生了什么,而沙发吱嘎的声音完全被窗外雨声遮掩。
这不过又是他们的一个寻常日子。
(注:番外完全系网站管理员没忍住的狗尾续貂产物,与正文及原作者含酱的构思或有不同,纯属个人偏好而作,随便看看就好。)